明朝天顺元年状元黎淳中举前,曾和少年时的兵部尚书刘大夏在华容县龙秀山圆觉寺读书学习,后人遂称其地为龙峰书院。
先说圆觉寺。
现在龙秀山的西北山坡下,是百多亩面积的龙秀水库,碧清的水面上经常嬉戏着千百只的大鸭群。水库前身是杨黎氏族产黎家大堰。
水库过去二三十米的村级公路南边,有位于原龙秀村八组的杨黎氏祖屋遗址,现已垦为良田,面积约有一亩大小,地势较高。据杨黎氏后人说,祖屋就是黎淳出生的老屋,但最初建于何时,最后废于何时,已无人知道。
与黎淳关系较大的圆觉寺始建于宋代(据乾隆《华容县志》),在祖屋西北方向600米左右的花砖头山东南麓偏下处的老虎笼(地名),现在只剩下遗址寺山坪。对面隔水而立的小山名叫老虎岩。寺山坪前峡谷已于1965年筑坝蓄水,水坝把老虎笼和老虎岩联接起来了。离坝二十米左右、高出坝面十几米处就是圆觉寺遗址。因荆棘封路,杂树密布,不能近前观察。据黎淳之弟黎沧的“安”字辈后裔黎忠池先生(1944年出生)介绍,当年筑坝时曾在坝的南端挖出一个黄铜香炉,上面有楷书“广佛圆觉寺”五字和仙鹤图案,通炉七八十厘米高,四五十斤重。当时卖到供销社收购门市部,生产队得钱60元,拿出3元奖励挖出香炉的公社社员张春林、张松柏、张金泉父子三人。
圆觉寺旧址面向正东,据介绍,大约二三亩面积,有三四级,上面还有屋基石礅、条石等遗物。修水库时,遗址下面的田中还挖出了十几根规则地安放在地下的暗红色陶管,管粗直径20厘米左右,七八十厘米长短,现在水底还有遗存。估计是圆觉寺的地下水管。后来圆觉寺衰败,其原因不明。民间传说是因为“虎灾”:当时圆觉寺香火鼎盛,僧众众多,不知从哪天起,每天早晨寺里少一个僧人,一连发生多起。最后发现是被老虎吃了,于是僧人四散,圆觉寺就衰败下来了。
黎忠池先生还提供了另外一个说法:寺里有和尚不守清规,僧房里藏了良家妇女,坏了寺庙声誉,于是就迁建了新圆觉寺。
新寺建在离黎家祖屋遗址西北方向300米处矮小的蜈蚣山(即飞天蜈蚣,又称寺山)上,只是规模小多了。他说,1955年前,寺庙尚存,庙前建有四五米宽的门楼,横着三大间,三进,约20多米深,中间一进是天井,底进供奉篾胎泥塑比人还高的佛像,上面涂有黑漆。左右为僧房。新圆觉寺现存遗址大约有200多平米,已是村民菜园,仅见一块上面刻有莲花瓣的花岗岩房屋建筑构件。土砖砌的篱笆中,杂着一些看上去有了一些年头的大青砖。后面还有两眼水井,相隔十余米。村人传说,原来这里长有两根巨大的古杉,是蜈蚣的两须,而泉井是其两只眼睛。
生活在嘉靖、万历年间的孙斯亿留有《圆觉寺》一诗,写道:
石峰峙天险,古寺依山麓。
四朝悲劫灰,百代供游目。
迢递度鼎阜,访胜祗园躅。
兰衡水砌香,粳稻沙田熟。
空门封白云,绝壁落丹瀑。
帘簃明青莲,隈隩嘎苍竹。
藤床高蹲猊,苔磴远过鹿。
贝叶毒龙听,松林幽鸟宿。
僧归礼坏龛,客至燃昏烛。
迂缪谢尘鞅,净土谅所属。
休云静却尊,方惜笑聊独。
应须携远公,结社远嚣俗。
根据诗中“石峰峙天险,古寺依山麓。四朝悲劫灰,百代供游目”等语,可知圆觉寺在明朝后期还没有迁下老虎岩,更不用说黎淳生活的时代了,只是当时香火似乎并不鼎盛。我们估计,黎淳的父亲黎斌当年出家的寺院就是圆觉寺。杨黎一家对圆觉寺一直抱有深厚的情感,据杨黎族谱卷二“墓产”载,还施予寺中“佛地一所,陆地大小十号,柴山一段,上至山顶,下齐山脚,左右至分水为界,载粮六升”。
黎淳从正统十二年(1447)进学到景泰五年(1454)的八年中,应当参加了两次乡试,但均落第。大约在景泰五年前的某一年,黎淳便到幽静的龙峰书院“闭关修炼”去了。
再说龙峰书院。
一说起书院,就往往让人想到岳麓书院、白鹿洞书院。其实,在实际生活中,“书院”有两类。其一,最早出现在唐朝的地方教育组织,发展于宋代。原由富室、学者自行筹款,于山林僻静之处建学舍,或置学田收租,以充经费,后由朝廷赐敕额、书籍,并委派教官、调拨田亩和经费等,逐步变为半民半官性质的地方教育组织。岳麓书院就是。其二,一间或一栋用来藏书或读书的房子,如华容陈伯良读书处泮东书院、程万里读书处柳塘书院等。龙峰书院属于第二类,就是黎淳、刘大夏“读书处”。
第一次出现“龙峰书院”的志书是嘉靖《湖广图经志书》,其卷五《书院》载:“龙峰书院,在圆觉寺畔,状元黎文僖公、司马刘忠宣公读书之所。”此后,“书屋”、“书院”、“读书处”(有些虽未出现“读书处”字样,但意思是一样的)在史籍中交错出现:
万历四十年(1612)《华容县志·山水》载:自驿道而东十里,其(龙秀山)中有圆觉寺……寺之前有龙峰书屋,黎(淳)、刘(大夏)二公读书处。
万历年间曾任抚州知府等职的刘大夏族孙刘世节在所著《刘忠宣公年谱》中说,刘大夏景泰五年从黎淳在圆觉寺读书,同处二载。
万历进士朱国祯的《涌幢小品·殿左施帐》载:“黎文僖公淳、刘忠宣公大夏,少肄业(学习)于华容县之圆觉寺。”
乾隆《华容县志·建制志》:“龙峰书屋,在龙秀山北圆觉寺,黎、刘二公读书处。”其《人物志下·释》中讲了一个黎淳和刘大夏在圆觉寺读书的故事。其《艺文志》中两篇文章也从另外一个角度证明了黎、刘二公读书的地方就是圆觉寺。一是乾隆二十三年县令狄兰标撰《新建沱江书院记》:“……二公(黎淳、刘大夏)微时(没有发达时),尝习业于圆觉寺中……仰叩空门,分佛灯之焰,呫哔晨昏,与梵音相杂……”二是县志参校廪膳生员李大鹏撰《狄明府新建沱江书院记》:“……昔刘忠宣读书寺舍,不饰边幅……”
光绪八年《华容县志》卷五“书院”条载:龙峰书院,在华容县圆觉寺旁,黎淳、刘大夏读书处。并注来源于《一统志》。其《志余》中说得更清楚:“……黎文僖、刘忠宣二公至,假馆焉。”“假馆焉”是什么意思?就是到圆觉寺借读书用的房子或借房子读书。
和黎淳他们一起学习的应该还有其兄黎浚和堂侄民政(堂兄黎清之子)。黎浚可能来的时间不定。《杨黎族谱》载:“子浚,性敏博古,庄重寡言,以文行著,弟文僖公暨忠宣刘公皆出门下,识者咸以公辅器之。惜早世,未竟售。楚志列文学。所著集若干卷未传于世,惟八景诗与刘、董诸公唱和,至今脍炙人口。”李东阳所作黎淳行状中言“与兄资深相师友”,意即一起学习,互为师友,没有学生老师之分。兄弟都是聪慧之人,年龄只相差两岁,从小一起学习,互相启发,应为常态。刘大夏后来进寺学习,因年纪小一大截,且未进学,又是妻舅(黎俊为刘大夏姐夫),黎浚开始指点一二,这种情况也应该存在。但言“弟文僖公暨忠宣刘公皆出门下”,只是惋惜黎浚早世,突出他的学问而已。黎民政应该和刘大夏一样,规规矩矩向黎淳学习举艺。成化十四年黎淳在挽谢一夔之子谢纲的诗题中称民政为“教成侄”,可知。
我们从孙斯亿《圆觉寺》一诗,可以了解到当年有点破落的圆觉寺风景奇秀,环境清幽,是一个让人静心读书的好地方。
黎淳和刘大夏在圆觉寺读书的故事,明人朱国祯的《涌幢小品·殿左施帐》与乾隆光绪县志都有过记载,情节大同小异,但读起来很温馨,也让人对古人有种怀想之情。现在把它适当综合,分享给大家。
圆觉寺和尚大镜晚上做了一个梦,发现殿左挂了绣着金龙的帷帐,帐子中间端坐着两位身着庄严礼冠服饰的神人。等到天亮,恰好黎淳和刘大夏二人到来借空房读书,准备乡试。大镜一看,觉得他们很像昨晚梦中的两个神人。大镜非常敬重读书人,时常坐得远远的看他们读书到深夜,每晚送茶送粥作夜宵。还经常鼓励他们用功学习。刘大夏少年心性,有时难免懈怠,一天晚上多玩了一会,第二天清早,大镜把刘大夏的书籍笔砚收进书箱,赶他回家。大夏非常惭愧,连忙承认错误,向他道歉,大镜才收了怒容放他进庙学习。在他们应试之前,大镜设酒为他们饯行。席间,他开玩笑说:“祝你们努力学习,获取富贵,到时可不要忘记了我啊!”后来两人先后通过科举出仕,没有忘记旧情,要他去他们任职的地方去玩,并送钱给他。大镜非常生气地拒绝了,说:“我当初善待他们,难道是为了今日的报答吗?当日只不过用一句玩笑话激励他们罢了。”
综上可知,黎淳读书的地方,就是当时圆觉寺里的一间空房子。黎淳和刘大夏成名后,圆觉寺黎、刘读书处便由“书屋”上升到了“书院”,成为了值得华容人,尤其是华容读书人骄傲的一处“胜迹”。乾隆二十七年,湖南提督学政(主管全省科考和教育工作)李绶下来巡视时,还为龙峰书院旧址题了匾额,后来由掌管沱江书院的知县宗霈(嘉庆十六至二十年任)移至书院讲堂(教室)门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