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一个拥有光明的人,都无法想象堕入永恒的黑暗是种什么滋味。而冷芬选在长达37年的黑暗中,品尝到了其中的味道——苦涩、无奈、悲愤。“当然,更多的是幸福!这种幸福源于我取到了一位好妻子。” 双目失明的他在接受采访时脱口而出,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。
近日,在义宁镇卫前社区干部的带领下,我们穿街过巷来到冷芬选的家。一进门我们发现,这个小小的家被女主人樊美珍收拾得干干净净,地板折射着窗外的阳光,屋里充满暖意。冷芬选正坐在沙发上“听”电视,听得有人来了,忙起身让座。樊美珍满脸笑容端来热茶,阵阵的茶香顿时弥漫在眼前,他们的故事便在这茶香中向我们款款走来。
“九十九个人都说你会离开他,没想到你带着他回来了。”
1973年5月10日,地处黄港镇的昆山钨矿,因为采矿需要,年仅25岁的冷芬选领来雷管准备下发,当他到外屋取下发表登记时,惨剧瞬间发生,一位工友不慎引发雷管爆炸,只听一声巨响,冷芬选便什么也不知道了。
“我听到信时,正在田里耘禾。”说起往事,樊美珍记忆犹新。“只知道他受了很严重的伤。我带着1岁的小儿子赶到了县城医院。他当时还昏迷着,脑袋肿得很大,浑身都是伤。”在工友与妻子的照顾下,昏迷七天后冷芬选醒了过来,但他却永远也看不到了。“他的眼睛瞎了,左手被炸掉了,左耳也聋了。”说起当时的情景,樊美珍至今心有余悸。冷芬选伤势好转后,为便于治疗,樊美珍把丈夫接回老家古市镇月塘村。
樊美珍刚回到家,乡亲们都赶来看望。一位平时与她要好的姐妹悄悄对她说:“你才23岁,他成了这个样子,以后可怎么办?你走时,在田里耘禾的上百人有九十九个都说你会离开芬选。”听完这话后,樊美珍一时无言以对,眼前有3个嗷嗷待抚的小孩未来,对于此时的她来说显得遥不可及。“在我人生最困难的时候,是我的哥哥给我力量。他劝我要安心,只要努力,没有迈步过去的坎。”樊美珍再也没有杂念,一心去努力维持着这个家。
当时,队里为了方便樊美珍照顾受伤的丈夫,就安排她做一些简单的活,好让好有时间回家照看。为了为丈夫治病,樊美珍买回一大捆药棉,烧开水晾凉后放入药,揪下一个小小的棉球帮丈夫搽药,“全身都要搽。当时,他的头上都化脓了,全身没有一块好肉,每次要搽上三个小时,每天要搽两次。”每当给丈夫搽药时,樊美珍都会默默地流泪,“我就觉得他真是受罪呢。”樊美珍坚持每天为丈夫搽药,半年多后,丈夫身上的伤才结痂,至今满身都是伤痕。
1974年5月,在儿子受伤后就一直郁闷的婆婆去世了,家里、地里所有的活都靠樊美珍一个人。身体渐渐好转的冷芬选什么也帮不了,“日子不得过,寸步难行。”心情不好的冷芬选变得愈加敏感,每每无端发火。“那时,我都不敢训孩子,他就以为我是嫌弃他。其实我心里很苦,但从不在他面前发火,自己一个人偷偷哭。”要强的冷芬选觉得自己很没用,吃饭、喝茶、洗澡,哪一样都少不了妻子的帮助。每当这时,樊美珍总是静下心来劝导他,给予他力量。
忙完了家里的活,樊美珍还要外出干活,耕田耙地,上山砍柴。每次上山砍柴,樊美珍都是一路小跑,等别人刚到山上砍柴时,她已经砍了很多了。下山时,她也是一溜小跑,因为,家里还有很多事等着她。有一次,她上山砍柴回家,还没进门,发现家里已是哭成一团,原来小儿子不小心摔破了头,丈夫又看不见,大儿子也只有6岁,几个人不知怎样才好,已是累及了的樊美珍见到那情景,一下子瘫倒在地,刹那间各种辛酸一股脑涌上,不觉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......那时,眼泪拌饭不知吃了多少。”说起往事,樊美珍难以忘怀。就这样,他们一家在月塘老家住了六年。
“只知道舍命去做,赚一个得一个。”
1979年,考虑到冷芬选家的实际情况,当时的昆山钨矿给他们一家解决了商品粮户口,全家人搬到了昆山钨矿居住,还安排了住房。樊美珍在矿里当上了家属工,打米、送菜、砍柴,喂猪,挑矿石,只要是能挣到钱的活,哪怕再苦再累她都干。
每天凌晨二三点,樊美珍就起床磨豆腐,早上六点左右就把豆腐卖光了,“当时的两板豆腐可以赚四块钱呢。”卖完豆腐,樊美珍就给一家人做早餐,接着又出门打猪草。当时,家里穷得连凳子也没有坐,樊美珍砍来杉树,打了一张床和几张凳子,这些至今摆在他们的家里,成为他们苦难的见证和对往昔艰辛日子的追忆。
家里有好吃的,先给丈夫和孩子,即使是现在,家里还是保留着这习惯。实在没钱买菜了,樊美珍就到山上挖竹笋,“那时,山上的竹笋都吃得想吐。”为了多挣些钱,樊美珍还打零工,挑矿石下山,上十里的山路,都是走“之”字形,挑着近百斤的矿石,还要当心脚下滑石料的滑道,否则一不小心,随时会送命。一次,挑着矿石的樊美珍实在累得走不动了,她扔下了担子,一头倒在山路上,眼泪不禁流下来,“我怎么就这么苦?我太累了,不干了。”可一想到家里残疾丈夫和正上学的孩子,她擦眼泪咬咬牙又站了起来,挑着担子继续走。当时有人问她,你这么卖命干活,到底累不累?樊美珍说,累有什么用,再苦再累,为了这个家也就只有这一条路。
左邻右舍也都十分同情冷芬选的遭遇,常常是家里做了好菜都会记着给他们送来一些,有些人还拿来家里的衣服给孩子穿。1984年,冷芬选的大儿子初中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考取高中,可是家中还有正读初中的弟弟和读小学的妹妹,懂事的他对爸爸妈妈说:“咱们家有困难,还是让弟弟妹妹读书吧。”为这,樊美珍不知流了多少眼泪,总觉得亏歉了孩子。后来,大儿子到矿里上班,家里的条件渐渐有所好转。
“他不爱上街,我就陪他在家里‘听’电视。”
1993年,昆山钨矿停产,矿里没有事做了,为了孩子读书,樊美珍东挪西借5万元在县城买了一套住房。由于两个儿子、儿媳全部下岗,至今还欠哥哥的购房钱。
在县城居住的10多年时间,冷芬选很少上街。“在他眼睛看不到的这些年,受的苦不知有多少。”樊美珍说。冷芬选不爱出门,樊美珍就陪他呆在家里,聊聊天,一块‘听’电视。“他就爱听新闻,有什么好新闻我们俩还在一起讨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