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年11月30日，随“嘉游赣”旅游团出行，我第一次来到白鹿洞书院。
　　白鹿洞书院透着古朴典雅的气息，仅仅从那众多的碑文石刻，便能深切地感受到其深厚的历史积淀。昔日李渤在此驯养白鹿，朱熹在此振兴书院，王阳明在此聚众讲学，数不清的杰出人物在此留下踪迹，而后又被封存在历史的尘埃之中。
　　周季麟，这位从白鹿洞书院走出的都御史，可谓功勋卓著，曾显赫一时。
　　1973 年于九江市修水四都镇出土了一方墓志铭，现收藏于黄庭坚纪念馆，其墓主便是周季麟。这方墓志铭由大理石制成，墓志与墓盖各为 69 厘米见方，一面经过磨光处理，志文以行楷阴刻而成，墓盖则是篆书。
　　此墓志铭可不简单，志首记载着 “赐进士及第，太子太保，户部尚书铅山费宏撰”“赐进士及第，礼部尚书太仓毛澄书”“赐进士及第，刑部侍郎鄱阳胡韶篆盖”。一位撰写文章，一位挥毫书写，一位雕琢篆盖，其中费宏是成化二十三年丁未科状元，毛澄是弘治六年癸丑科状元。
　　撰写墓志的费宏（1468—1535），是明朝内阁首辅，江西上饶铅山县，字子充，号鹅湖。费宏二十岁便高中状元，是明朝最为年轻的状元。他为官历经四朝，三次进入内阁，先后辅佐明武宗、明世宗长达近十年之久，谥号 “文宪”，曾与杨廷和、杨一清等人共同辅治天下。
　　负责书写的毛澄（1461－1523），是明朝名臣，苏州府昆山县人，字宪清，号白斋，晚年号三江，弘治六年（1493）高中状元。在正德时期，逐步升迁至太子太傅、礼部尚书，毛澄擅长书法，在王世贞的《国朝名贤遗墨》中有其书法作品的记载。

　　篆盖的胡韶是明朝的重要大臣，字大声，籍贯江西饶州府鄱阳县，成化甲辰（1484）考中进士，被授予工部司主事之职，历任司员外郎、司郎中，后升任严州府知府、湖广右参政、广西左参政，正德八年晋升为广东右布政使，九年升为左布政使，十年成为顺天府尹，十四年升任刑部右侍郎，十六年退休，逝世后被追赠刑部尚书，谥号康简。
　　《西河集》是清代经学家、文学家毛奇龄的著作集。毛奇龄在《西河集》中有相关记载：明孝宗曾向刘健、谢迁询问：“周季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？” 他们都回应道：“季麟是个好官。” 并且评论说：“季麟认为为官不论官职大小，都务必能够称职，所以他在历任的各个职位上，均能建立功绩。只是最终因坚守正道而遭到奸人的压制，未能充分施展自身的才华，实在是令人惋惜！在明朝三百多年的历史中，文臣用兵者众多，而季麟以并不强壮的身躯，在边疆地区奋力效力。看他处理哈密之事，彰显出大国的风范，凭借德行与威望进行处置，使得各方外族挑起的祸端在他手中得以暂时平息。将他与魏尚镇守云中、李绩督管并州相比较，又哪里会有什么遗憾呢？”
　　《燕对录》是明朝内阁首辅李东阳撰写的一部笔记小说，其中记述：“弘治十八年（1505 年）四月初七这一天…… 皇上又说：‘有人说周季麟打仗失利，其实打仗失利的并非仅他一人’刘健等人说：‘周季麟也是个好官员’”
　　刘健、谢迁、李东阳均为明朝中期的名臣，且都是内阁首辅（宰相），当时被世人称为 “天下三贤相”，当时人们评价说 “李公谋（李东阳的谋略），刘公断（刘健的当机立断），谢公尤侃侃（谢迁的能言善辩）”。
　　谢迁（1450－1531）是明宪宗成化十一年（1475 年）的状元，字于乔，号木斋，浙江绍兴府余姚人。
　　“明日复明日，明日何其多。我生待明日，万事成蹉跎。”《明日歌》的作者钱福，也是一位状元。钱福（1461—1504），字与谦，因家居上海松江鹤滩附近，便自号鹤滩。钱福自幼聪慧过人，七岁便能提笔作文，少年时期已然成为声名远扬的秀才。在成化二十二年（1486 年）中举，弘治三年（1490 年），当年会试的主考官就是刘健与李东阳，钱福在殿试廷对中脱颖而出，斩获第一名。
　　在《长兴县志》和《同治湖州府志》上，收录有钱福所著的《重筑湖堤记》。文中详细记载，在 1494 年，周季麟出任浙江布政司左参政时，于杭州、嘉兴、湖州等地大力开展对太湖圩岸以及溇港的治理。其工程规模浩大，从乌程至宜兴边界，修筑起了高一丈、宽一丈五且长达七十里的太湖堤岸。同时，还疏通了多达二十九条的溇港，并修建了二十六座石桥。正是得益于这一系列的举措，当太湖地区遭遇大洪水侵袭时，方能安然度过。长兴的民众们对周季麟满怀感激之情，为此特意编写了民谣，在湖堤周边地区广泛传唱。其民谣歌词如下：“频年凶兮兹则丰，公税登兮衣食充。湖不为害兮利则崇，堤兮堤兮谁之功？” 歌词生动地体现出了民众对周季麟功绩的铭记与颂扬。 　　吕柟（1479－1542）同样是一位状元，字仲木，号泾野，是陕西省西安市高陵区人。弘治十四年（1501），他在乡试中取得第十名的成绩，正德三年（1508），会试位列第六名，廷试则勇夺第一名，官至南京礼部右侍郎，是明代理学家、教育家，学者尊称其为泾野先生。
　　吕柟的《泾野诗文集》中有一篇《全终堂记》，所记述的正是周季麟。
　　吕柟在《全终堂记》里讲述，在 1518 年，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周季麟，时年74 岁，于家中逝世。明武宗皇帝朱厚照下达敕令，命礼部设立祭坛进行祭奠，工部筹备丧葬费用，江西参议陈墀奉命前来吊唁。到了 1520 年正月 7 日，周季麟之子周让等人将其安葬在宁州泰乡修河岸旁的六都逸山（位于今江西修水四都镇），按照礼制修建了坟墓，立有内阁首辅杨一清撰写的神道碑，还建有围墙、亭子以及拥有三栋房屋的祠堂。周季麟为官一生，清正廉洁，逝世后承蒙皇恩，福泽子孙，得以善始善终，于是将其祠堂命名为 “全终堂”。
　　吕柟还记述周季麟为官最难善终的六件事。 　　其一，他曾在兵部任职，负责清理军籍，共得到八万士卒，这本会因积怨而迅速招致灾祸，极难实现善终。然而，他才能出众、谋略过人，受到余、马二公的接连称赞，但凡有奏章，都会与他商议。
　　其二，他在浙江任职期间，杭州有上千人被囚禁于狱中，案件积压拖延未得到审决，嘉兴、湖州有上万人饿死，武康、德清、安吉等地的盗贼在各郡县肆意横行，杭、嘉、湖的河堤崩塌，殃及众多田亩，这种状况下极难善终。但他审讯惩处奸贼并释放被冤枉之人，购买粮食救济饥民并劝导富人捐献，悬赏捉拿盗贼头目，修筑堤岸、疏浚港口，所采取的措施无不立即见效。
　　其三，他在河南担任布政使时，管理的钱粮出纳达四十七万多两，即便极为廉洁之人也难以善终。可他却将所有账目全部登记造册，毫无私心杂念。
　　其四，弘治戊午（1498）年，他升任右副都御史，巡抚甘州。起初，太宗皇帝朱棣（1360—1424）册封元后脱脱为哈密忠顺王，传至天顺年间，国王去世且无子嗣，由其母亲监国，有土鲁番人抢夺其敕印，其部落逃至甘肃。到孝宗皇帝朱祐樘（1470－1505）时，曾派遣大臣进行经略，却始终未能成功。不久之后，哈密拥立陕巴为王，又被敌人掳走，后续接手之人很难有好的结局。周季麟到任后便整备军务，提议断绝进贡，并将使臣放逐到瘴气弥漫之地，于是吐鲁番畏惧降服，将陕巴和敕印送至甘州，周季麟又上奏请求册封陕巴，并赏赐土鲁番相应礼物，还奏请将奄克孛剌的女儿嫁给陕巴为妻，如此一来各部落皆心悦诚服，纷纷派遣使臣入朝进贡。皇上赏赐金币以表彰周季麟的功绩。
　　其五，待他调任内地巡抚陕西时，鞑靼小王子率领十多万军队入侵河套，侵犯延宁，朝廷派遣高官统率两万五千名京兵出兵延绥，军饷皆依赖陕西供应，然而这些高官却按兵不动。恭顺侯吴某率军防守黄河，听闻敌军来势汹汹，便托病返回省城，敌军于是突然入侵镇原柳征川，在此情形下极难善终。周季麟转运军饷至延绥后，弹劾罢免了吴某，又率领一千二百名土兵袭击并赶走了上万敌军，敌军入侵固原，固原早有防备；入侵平凉，平凉事先修筑了城墙，敌军无奈之下杀掉谋士后离去，而周季麟斩获的敌人首级数以百计，人畜数以千计，器物数以万计。
　　其六，蓟州有数千顷草场，内监、京营和百姓的产业混杂在一起，自成化年间（1465—1487）就开始争夺，文武大臣和科道官员多次勘察也没有定论。孝宗皇帝（1470－1505）知道周季麟有才能，又调任他为蓟州巡抚，然而权贵们从中阻挠，很难善终。周季麟到任后请官府会同勘察，亲自到现场测量，依据金泰中处理草场争端的案例来明确土地归属，划定疆界，毫不迁就，奏疏呈上后，皇上看了很长时间后说：“草场自此以后没有争端了。”
　　吕柟还记述周季麟到白鹿书院学习。周季麟年少时攻读《毛诗》和《春秋》，精心思考勤奋诵读，晚上有时不睡觉，邻居都被他读书的声音吵得不能入睡。后来成为郡学庠生，提学官对他的评价很高，选他进入白鹿书院学习。
　　杨一清（1454－1530），字应宁，号邃庵、石淙，云南安宁人，明代名臣、内阁首辅。
　　杨一清撰《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周季麟神道碑》，其中也记述周季麟在白鹿书院学习的情形：
　　周季麟年少时研习《春秋》，学问日渐长进，精通科举考试的文章写作，受到提学官、御史等官员的赏识，命他进入白鹿书院学习，和各位乡里的先生一起探讨研究理学。
　　周季麟家境向来富裕，中间遭遇变故后逐渐衰落，以至于要亲自操持家务，连柴米油盐之类的生活所需都有困难，在书院从事砍柴做饭的工作，也就是勤工俭学，而他在收取报酬时十分自律。其他学生分摊超过规定膳食雇工的费用时，唯有他不接受。后来事情败露，那些违规接受费用的人都因触犯规定而受到处罚。
　　周季麟（1444—1518），字公瑞，号南山，是今江西九江市修水县古城周家巷人。他刚出生时，祖父周铭梦见有麒麟用彩色的丝帛束着角进入家中，便给他取名为季麟。周季麟刚满六岁时，周铭口授书籍，他便能迅速背诵。年龄稍长后，周季麟学习《春秋》，每日皆有进步，之后进入白鹿书院学习。成化六年，周季麟参加乡试。据龚溥庆的《师竹斋笔记》记述，起初，有嫉妒他的人指着修水河水开玩笑说：“某人如果能考中乡试，这条河水都会倒流。” 那一年的七月初三日，大雨倾盆，河水从安平港逆流而上，一直到达犀津滩上，五里之内河水急剧上涨，高达五丈有余。又有一百多只乌鹊飞来绕着门楣，十多天后捷报传来，这些乌鹊才纷纷散去。明朝成化八年，1472 年，周季麟中吴宽榜进士，为二甲五十名，被授予兵部武库主事一职，之后晋升武库员外郎、车驾郎中、浙江布政司左参政、河南右布政使、左布政使、都察院右副都御史，先后巡抚甘肃、陕西、顺天。弘治十八年，1505 年，周季麟因病请求辞官回乡。后来宦官刘瑾专权，以某事为由将他罢官，还罚他数百石米。刘瑾被诛杀后，按照惯例周季麟得以复官，但因年事已高且身患疾病而未再被任用。正德十三年，1518 年 12 月，与世长辞，谥号僖敏。
　　嘉靖七年九月的《都察院右副都御史、赠右都御史周季麟诰》中称赞周季麟 “远抚甘凉、西域，成兴复之效；再巡陕、蓟两地，收镇靖之风”，杨一清在神道碑中称其 “北控胡虏，西抚氐羌。即是二者，足表于世。”，周季凤在《宁对》中赞誉周季麟 “中丞逐獯鬻，北极仗咽喉。兴灭昭史青，辞荣对白鸥”。
　　毛奇龄在《西河合》集中将周季麟比作西汉汉文帝时期忠诚勇敢的典范魏尚镇守云中（今内蒙古托克托东北），防御匈奴；比作唐朝的开国功臣和杰出将领李绩督管并州（山西中部、北部和内蒙古中部部分地区），防御北方突厥等游牧民族的侵扰。
　　从这些历史记载中可以清晰地知晓，周季麟为国家的存亡、民族的兴旺曾作出极为卓越的贡献，在护土守疆方面功绩斐然，是国家与民族的有功之臣。
　　此外，1472年的状元吴宽与周季麟同榜，为周季麟题《为周郎中公瑞题观莲图》： 　　1517年的江西进贤籍状元舒芬为周季麟撰《周南山文集序》。
　　周季麟这位曾从白鹿书院走出来的都御史，能得到黎淳（1457）、吴宽（1472）、谢迁（1475）、费宏（1487）、钱福（1490）、毛澄（1493）、吕柟（1508）、舒芬（1517）八位状元，刘健、谢迁、李东阳、杨一清、费宏五位宰相的称赞，这在历史上是极为罕见的。


参考文献：
1、《修水文物志》
2、《宁州志》
3、《长兴县志》
4、《同治湖州府志》
5、《西河集》，毛奇龄
6、《燕对录》，李东阳
7、《泾野诗文集》，吕柟
8、《师竹斋笔记》，龚溥庆
9、《鹤滩集》，钱福
10、《黎文僖文集》，黎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