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发生在二十年前的一件事情。
　　那时修水还没有通高速公路，上了些年纪的人都知道，从南昌到修水一般都是要经过永修、德安等地方，路况也不好。

　　有一天，我和妻子带着小孩在南昌过完年，乘坐班车，要返回修水，大人准备上班，小孩准备上学。
　　在班车快进入永修县境内时，司机忽然亮着嗓门喊道：“请大家注意哦，等会如果有人上车后说是易拉罐内有块什么牌子，可以中大奖时，请大家不要上当，千万不要去买那块牌子，那是个骗局。我天天在这条路上跑，只能现在更你们提个醒，到时候如果有事我也帮不了你们的。”
　　话音落下不久，就有两个年轻人拦下班车，上车来了，坐在最后一排的两个空位上。大约十来分钟后，又上来两个年轻人，因为没有了座位，就倚靠在班车中间的两个座位旁。一会儿，再次上来两个年轻人。我和妻子带小孩坐在1、2排，隔车门不远，最后上来的两个人就靠在我们座位旁。
　　我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，因此还没有意识到这分三次上来的六个人就是合伙的行骗者。
　　这时，只见中间一个穿着有些邋遢的人掏出一瓶红色的易拉罐饮料，几口喝尽，然后摇晃着，就听见罐内有金属碰撞声。他看上去好像有点傻里巴机的，连声音都有些模糊不清，自言自语说，“内面有东西呢。”
　　和他同时上车、站在他对面的另一个人说：“蠢货唉，说不定你蠢人有蠢福，中什么奖了，拿给我帮你看看。”
　　被称为蠢货的人说：“不行，等下你不还给我的。”
　　 “不会的，车上这么多人都在，我怎么敢呢？”
　　首次上车的两个人也从后排座位起身走上来，说：“蠢货，又不吃掉你的，拿来看看有什么紧？”
　　那个被称作“蠢货”的人虽然极不情愿，但还是把易拉罐交给了同上车的那个人。
　　那人将易拉罐先是摇晃了几下，罐子内响起西里沙拉的声音，然后他倒转罐子，一块小小的金属牌子随着残存的饮料水倒在他的手掌心。他捏着牌子看看，忽然大叫起来，“蠢货，你好运气，你中了3万元”。
　　蠢货伸手去抢牌子，说：“还给我”。
　　那人不给，说：“我们见者有份，你中这么大奖，条把烟钱总得给我吧？要不是我提醒，说不定你不晓得，把空罐丢了呢。”
　　另外两个人也帮腔说：“是呢，是呢，蠢货，你先拿个200来块钱表示一下。”
　　蠢货说：“莫说200块，我身上是20块钱也没有。”
　　站在我们座位旁的两个人搭上嘴了：“你这个人真是个蠢货，你中了这么个大奖你不意思意思，人家会放过你吗？”
　　“就是就是，不过，这个蠢货身上可能真没有几百块钱呢。”
　　“他还不一定晓得到哪里兑奖呢，还不如现在便宜些卖掉兑奖牌。”
　　“要得，要得，我出2万块买你的兑奖牌，好不好？”见没有我们开始上车的人说话，他们中又有另一个人附和，“不过，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，你要同我去我家里拿。”
　　我身旁的一个人似乎是要主持公道，说：“那不行，你在去的路上跑掉，或者到你家后你不给呢？蠢货，你宁愿在这里便宜些卖掉。”
　　好吧。”蠢货的回答好像有些勉强。于是，这几个人你一言，我一语，将价格从两万讲到3千元。
　　到此，我相信车上的人和我一样，明白了这几个人就是一伙行骗者。不过，既然谁都知道这伙人是在玩骗术，没有人上当受骗，大家也就懒得去揭穿，随他们去表演，新年正月，不想去惹麻烦。
       谁知，还是有人不听司机的忠告，竟然上当了。后面的座位上有一个人耐不住了，想要购买那个所谓的“中奖牌子”，在和他们小声讨价还价。因为我们隔得距离较远，听不清楚详细的谈话内容，旁边也没有人出来阻拦。
　　一会儿，只见一个人揪住那个蠢货，嘴里嚷着：“我不买了，把钱退还给我吧。”其他几个人推推搡搡，有的看似在劝架，有的在说风凉话，眼看就要到我们身边下车了。
       我既为这位贪财的老乡的行为感到有些鄙视，为他受到损失感到可惜，同时，也对这些行骗者的行为感到憎恨。司机不敢吭声，这我理解，他经常在这条路上跑车，怕以后遭遇报复，何况他早已提醒过！
　　妻子是一名警察，看了看她放在引擎盖上的手包，又看看我，我猜想到妻子的意思，她的警官证早上出门时是我帮她放在手包里的。使命感令她想站出来，可是，面前站着的是六个身强力壮的后生对手，更何况这是身处异地？
       强烈的正义感令我血脉贲张。我有主意了。我是一个男人，不管怎么说，一个男人比一个女人总更有威慑力，与其让老婆出面，倒不如我站出来，反正这几个人也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。于是，我掏出老婆的警官证，大喝一声，“我是警察。”
　　听到我这一声呵斥，司机好像明白了什么，他一个紧急刹车，车门一开，那六个人迅速向外奔跑。我毕竟是个冒牌的，既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，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，等我反应过来时，他们已经分散着奔跑出去很远。
　　 我知道同车的老乡被骗了钱，因此即刻下了车，去追赶那些人，但我既不知道受骗人被骗了多少钱物，也不知道被骗的钱物在谁手里，不知道去追那哪个？
　　司机见我下车了，也跟着很快下车。也许他以前遇到过这类事情，或者毕竟有“警察”出面了好说话，就追上其中一人，和他说些什么话后，回到车上，把一个部手机交给那个被骗的人手上，带着些嘲讽的口气说：“以后不要再相信天上有馅饼掉下来的事了。”
　　被骗的人说：“还有600块钱呢。”司机说：“能帮你拿回手机就不错了，就当买了个教训吧。”
　　班车又重新起步了，这时，车上气氛活跃起来。首先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，乘客们在七嘴八舌夸赞，说想不到有警察跟车，关键时刻挺身而出，维护群众利益，有的在表扬司机事前的提醒和以后又下车追回手机的行动；也有的人在讥讽被骗者的贪利，在诅咒行骗者的歹毒。  
　　我无语，没有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。我虽然出发点是为了帮助受骗的老乡追回被骗的钱物，但我觉得自己是不是也有行骗的嫌疑？这样做，是不是有不妥之处？我要声明的是，这是我唯一的一次假冒警察的行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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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陈跃进：男，曾任修水县文化广播电视局副局长，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，《古城旧梦》特约作者。在江西日报、江西画报、九江日报等媒体杂志发表过多篇文章，并出版过多本文学书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