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日那天,我正在阅读宋代著名女词人李清照写的《鹧鸪天·桂花》里面“何须浅碧深红色,自是花中第一流”的诗句时。丈夫冲进门兴冲冲地对我说:“我给你买来了一个生日蛋糕”。当时我满口埋怨,心里却甚是感动。
接过蛋糕,我打开包装盒,一阵香气扑鼻。要是我没猜错的话,这个香味儿不正是八月里的桂花香吗?多想把它美丽的容颜和精巧的设计看个清楚明白。可它却总不愿意在我面前展现它的精致与美观。
我已五十岁,三十多年的黑暗生活,我早已习惯。小时候,我那张可爱的娃娃脸,一双明亮的眼睛,已在记忆中慢慢模糊了。十八岁,本是花季的年龄,老天却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。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,已失去了它的敏锐光感。在读高二那年,眼睛开始有症状,我一边在校读书,一边在县城医院治疗。那时县城的医疗技术比较落后,以致病情没有好转。后来父母带着我北上南下,访医求师,都失望而归。
天,不再是蔚蓝的;星星,似乎也不存在了。太阳和月亮,在我眼里,也只不过是一个手电筒,一支点亮的蜡烛罢了。树,不再那么碧绿了;花,不再那么鲜艳了;水,不够清澈了;再也见不到鱼儿游来游去的身影了。亲人的面孔,也只能凭着印象了。孩子们玩耍的样子,只好凭着想象了。
有一次邻居的小孩来家里玩,帮我捡掉落在地上的东西。他盯着我的眼睛,好奇地问道:“你眼睛看不见我吗?是不是瞎了?”说者无心,听者有意。我当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心如刀绞。
这时我才感觉到我真的不如一个小孩子了。还有令我烦恼的是别人面对我走来,我很想和他打招呼,可就是不知道是哪位?到了嘴边打招呼的话又咽下去了,有人还以为我是不理睬他呢。时间长了别人也就理解了,还多了一份同情与惋惜。残酷的现实还是要面对的。我失去了时间感,墙壁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,可它总是忽略了我在它旁边。
2004年的一天,村里来了一个盲人算命先生。我突然听到有一个声音传来,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十点整,我就像听到了福音一样。也许是同病相怜吧,那个盲友告诉了我卖盲表的商店,以后我就能掌握时间,安排我的生活了。
18岁之前,我一直享受在妈妈的宠爱中,很少进厨房。有了孩子后,想象儿子饥饿的样子,凭着母亲保护孩子的天性,也就试着摸着学着炒起菜来了。
不管我如何仔细挑菜,还是有黄斑叶子。不管我如何谨慎洗菜,盆子旁边还是会掉落一些。不管我如何小心翼翼的,从锅里铲出菜来,还是会残留那么一点点。当时的难堪和难过,至今不能忘。
出行对于我来说更是一个难题,有时家人带我上街购物,会不小心碰到旁边障碍物。有时和别人撞了个满怀,只有说声对不起。没等别人反应过来,我们又哭笑不得地进入了人群中。下雨天,不用说有多尴尬了。有时一个人出门,不是脚上和裤子沾满了泥巴,就是脚一滑摔倒在地上,全身泥巴。当时狼狈不堪的样子,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。我不甘心,这辈子就只能呆在家里,做家务带小孩。正当我为以后的生活发愁的时候,我突然听到县城的朋友传来喜讯,说现在有盲人按摩了,还能赚点钱维持生活。我撇下孩子,背井离乡,来到南昌开始我的按摩之路。穿梭的车辆,喧闹的街道,我双脚像踩在沙滩上一样,好在有亲人陪送才安然到达目的地。按摩老师首先就要我们练力气,一开始手指疼痛。然后手臂、腰部、腿部都跟着痛起来。我疼而不做声,和我一起来的同伴则不停地埋怨着:“太累了,太苦了”。没办法,万事开头难,我也只有这样安慰她,其实我何尝不也是这样呀。一想到我们做这一行是给大家带来健康缓解疲劳的,就什么苦也不觉得苦了。
几个月之后,我们都成了师傅。想着客人体验后高兴的样子,还有那句“师傅谢谢你啦,下次还来找你啊,你按得挺好的,全身都轻松了很多”。还有“我的手臂刚来的时候抬不起来,现在能抬得很高了,谢谢”!一听到这样的话语,心里满满的就有成就感。
不同的客人有不同的反馈,我深知这条道路上要不断地学习,不断的进取,才能更好地服务于别人。
十年前我们听东西,用的是带内存卡的复读机,用的是带键盘语音播报的手机。
随着科技的发达,几年前,我们也玩起了带触摸屏的手机来了。在手机里面,我又重新获取到了久违的信息,进入了知识的海洋中。它让我们这批行动不便的盲人又重新找到了自身存在的价值。有很多盲人还玩起了带语音的电脑,又一次扩大了我们的视野。使我们这笼中之鸟,也能感受到天空的辽阔。真可谓是人在家中坐,心通天下事。
我们还建立了很多微信群,经常一起组织参加各样的活动,比如盲人节、文学采风活动、盲人按摩技术培训活动,还有我们意想不到的看无障碍电影。这又进一步丰富了我们的盲人生活,又再一次增强了我们对未来生活的向往。
国家扶贫政策好,使我们这些盲人朋友,都尽量过上小康水平的生活。村委干部各家各户亲人般的探访,帮助我们解决生活上的各种需求。没有住房的帮助我们建房子,一年三节送上慰问品,帮助我们装宽带,使我们一样能同享社会发展文明成果。在社会的关心下,在亲人的爱护中,我们视障残疾人也能一样自信、自强、自立地生活着。
十八岁,我失明了
发布时间: 浏览: 次 作者:余历爱